自南京機場發端的疫情,除了在江蘇造成了177例感染者,開始在全國各地開蔓延。
湖南疾控緊急發文、成都市民連夜核酸、北京回龍觀的一個小區暫時封閉……
最為蹊蹺的是,這些感染者甚至沒有去過南京,只是,所有這些人都有一個特征,他們都曾去過張家界,并曾共同觀看過一場“魅力湘西”的演出,這場演出中,有曾途徑過南京機場的大連旅客,后來被發現是新冠病毒的無癥狀感染者。
演出謝幕,人流散去,2000多名觀眾分散在全國各地。
從21號至今的一周多時間里,正當人們把注意力放到了南京的3輪全員核酸檢測之際,從機場攻入的病毒已經搭上航班,飛向了全國各處。
雪上加霜的是,引爆本次疫情的是德爾塔毒株,病毒載量比2020年初流行毒株高 1260 更高的傳染力,更短的潛伏期。
研究顯示,從暴露到檢測到病毒的時間窗口,只有3.7天。在廣東疫情期間,正是這種病毒,10天內傳了5、6代。
四川綿陽、瀘州、成都,遼寧沈陽、大連,廣東中山、珠海,江蘇宿遷、揚州,安徽馬鞍山、蕪湖,湖南常德……
截止發稿前,從南京祿口機場引爆的疫情,在短短十天內,已經在6省13市蔓延(含江蘇),感染者近200,且傳播鏈開始加長。
圖片來自人民視覺
隨著排查工作的推進,誰都不知道會不會再有更多病例浮現水面,更不知道會否有超級傳播者出現。
越來越多的城市發布“緊急尋人”,范圍也從祿口機場擴大至南京,逐漸囊括更多城市,各地疾控部門也幾乎都進入了戰備狀態。
這一次,依舊是從機場境外輸入的病毒,但被發現時已經遲了。與此前不同的是,疫情不是發生在城市的普通角落,而是在人流密集、四通八達的機場切入。最終,機場沒有擋住病毒,搭著航班飛往四面八方。
鳳凰網撰文稱,日吞吐量接近7萬的祿口機場,10多天累積下來,就是70萬可能的接觸者,至少一半分布在全國各地。
這不是中國內地第一次與德爾塔毒株的正面交鋒,但卻有可能是感染規模最大的一次。當傳播力變強的毒株,遇上人流密集的交通樞紐,這場遭遇戰我們還需要付出多大代價才能平息疫情?
被污染的機場
從南京機場開始,疫情正在擴散到全國各地,“外溢”成為了此輪南京疫情面對的最嚴峻挑戰。
大型交通樞紐的重要性和防控形勢的嚴峻再次顯現。多位受訪專家告訴八點健聞,如果不是發生在機場,這次疫情,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出現多省市的外溢。
而正是病毒外溢,導致此輪疫情的規模目前仍難以預測。
“那么多路過機場的旅客被感染,說明機場已經被污染了。”一名病毒學專家對八點健聞分析。
而機場一旦被感染,便意味著從這里出發的航班,都有被感染的風險。在飛機這樣一個密閉空間,數小時的航程下來,如果沒有任何防護的話,每個旅客都有被感染的可能。
如果說日常情境下,病毒傳播是線性傳播,通過航站樓和飛機,病毒可以輕松實現指數級傳播,讓自己傳得更多,更遠。更為麻煩的是,考慮到從暴露到檢出之間3.7天的時間窗口,這幾乎已經足夠病毒搭上飛機跑遍全國了。
作為一個年吞吐量超過3000萬、日均旅客六七萬人次的大型機場,機場被污染,意味著,“柜臺、廁所、餐廳里都有可能有病毒。”而這些病毒,有可能從機場這個大型交通樞紐出發,隨著來自全國各地的旅客,傳播到全國各地,前述的病毒學家告訴八點健聞。
然而,在疫情發現之初,卻仿佛沒人意識到這個問題。
一位流行病學家向八點健聞提到:官方通報的信息中,始終沒有公布最關鍵的信息:保潔人員在機場的活動軌跡,以及機場各個重點區域和場所環境樣本的采樣結果。在此前,這是疫情通報的規定動作。
不僅如此,這位流行病學家認為,從南京目前公布的信息來看,“流調做得也很差”。
回顧起來,這座新一線城市的國際機場,在疫情防控上,稚嫩得像是一個新手。
早期,它沒有將負責境外和境內的保潔人員區分開,把國際航班與國內航班由原來的分開運營變為統一混合運營,導致機場作為境外輸入的第一道防線,輕易失守,而且,截至目前,疫情的源頭仍然不明。
據新華社報道,高度懷疑系國際航班抵達后進行消毒及保潔過程中造成的感染,進而在保潔人員中形成聚集性傳播,再通過保潔人員傳播到其他機場工作人員和乘客,其最初感染時間應該為7月10日左右。
但“風暴的核心”的南京機場,卻是直到10天后,7月20日,才發現了9例保潔人員陽性病例。
在發現陽性樣本之后,祿口機場對相關人員的防控管理也不到位,造成疫情蔓延。
疫情蔓延之后,祿口機場同樣行動緩慢。直到7月26日,在各地報告了多起機場旅客感染事件后,南京才宣布,對祿口機場及相關工作人員進行全面封閉管理。
汕頭大學病毒學專家常榮山提醒,發生在南京機場的事情,在全國各地的其他機場都有可能再次發生,“如果平時做不好重點人群、環境病毒采樣和監測,就像一條船,總是漏洞,你漏點水我堵住了,但不等于每次都能堵得住。”
一步慢,步步慢
“祿口國際機場—祿口街道—江寧區—南京市—其他地區”,這是病毒的本地傳播路徑,也是與病毒賽跑的路徑。
過去一年來,國內各大城市,用的最順手的工具,是兩頭堵:流調從冒頭的感染者開始追,全員核酸檢測從終點開始往回堵。
與病毒的賽跑,最理想的狀態是追在病毒前面,比病毒快一小步,終止疫情蔓延。即,假設發現感染者時,病毒實際上只在機場里,那么就要切斷傳播途徑,把疫情控制在機場一級,通過流調和核酸檢測從中挖出全部感染者。
發現9名陽性病例后,南京同時對相關人員進行了集中隔離,這是控制傳染源的最基礎的一步操作。但令人不解的是,24日發現的新增確診病例中,有兩名機場(航空)工作人員20-23號還在管控視線之外自由活動。
7月21日,南京在新冠疫情防控發布會上通報,總共發現了17例陽性,排查出陽性檢測人員的密切接觸者157人,密接的密接56人。
“當時我一看就不對勁,17人均是機場保潔人員,密接找的太少了。”上述流行病學專家說。
一位流行病學家告訴八點健聞,“當時就很奇怪,發現17個感染者,但密接才100多人,這是在人員密集的機場,怎么可能(這么少)呢”。
流調有疏漏,但另一頭,南京的管控政策和核酸檢測不可謂不及時。21日,祿口機場所在的江寧區二社區一村調整為中風險區,祿口街道被封控,全區開展全員核酸檢測。
但讓人困惑的是,此次最先發現的疫源地——祿口機場依然在正常運行。21日下午,八點健聞曾致電機場工作人員,對方表示,機場仍正常開放。
26日,江蘇省南京市委應對疫情工作領導小組通報:對祿口機場及相關工作人員進行全面封閉管理,對駐場單位人員進行疏散、集中隔離,加強集中隔離場所儲備和規范管理。
在前述流行病學專家看來,祿口機場“26號才封航站樓,動作太慢。”他解釋,根據流調信息,其實很快就可以根據保潔人員的軌跡,及時封閉相關航站樓。
如果按上述病毒學家的推測,機場環境已經被污染了且消殺并不徹底。開放的機場就意味著,這6天內,機場環境將源源不斷地向外輸送感染者。
病毒突破機場并不是終點,風險區內的人們還在進行核酸檢測、聚餐、工作等聚集性活動,這幾乎加速了病毒的傳播。28日上午,南京市衛健委副主任楊大鎖介紹,“近期新增病例主要集中在機場及周邊地區,且報告的病例中已發現多起聚集性傳播”。
27日,南京市防控工作指揮部連發兩條通知,一是升級祿口街道圍合區域管控措施,禁堂食、密閉性娛樂場所暫停開放,二是對全市范圍內的聚集性活動進行限制,推行預約掛號,要求“全市零售藥店暫停向市民銷售(含網絡銷售)退熱、止咳、抗病毒和抗生素等’四類藥品’”。此時,距離最初發現病例,已經過去了一周。
從無序到有序的這一段時間,讓傳播力強、病毒載量高、傳播速度快的德爾塔毒株有了可乘之機。
25日,鐘南山院士曾表示,德爾塔毒株,更新了密切接觸者的概念,“在同一個空間、同一個單位、同一座建筑、同一棟樓,發病前四天,跟這些病人相處的都是密切接觸者。”
疫情發現較早、流調和管控措施跟不上卻率先開始全員核酸檢測的南京,仿佛守株待兔一般,就等著病毒一步步走到終點。慢一拍的防控措施和進階的病毒,使疫情逐漸走向失控,確診的病例中,不再只有機場工作人員,還出現了出租車司機、學生、個體工商戶、公司員工......
上述流行病學家告訴八點健聞,“開始南京是懵的,規定動作都沒有”。措手不及的疫情,讓決策者無暇顧及保障環節,黃碼烏龍、發菜不發外地人、大學生生活保障不到位、基層工作者相互矛盾的政策執行、無序的核酸檢測,很難相信這些事件居然發生在一座新一線城市中。
過去兩天,南京接連發布多個文件,補足漏洞,保障管控區內居民就醫和生活需求。規定動作逐漸到位后,疫情防控步入了正軌。上述流行病學家推斷,“市內應該不會超過廣州,市外就不知道了,很難預測。”
自顧不暇的南京,也并未公開對機場流向各地的風險航班進行預警和通報,被感染的機場工作人員接觸過哪些航班、哪些旅客可能是高風險人員,這些都無從得知。多處關聯疫情的發現是感染者自行上報的,且已引發新一輪聚集感染。
交通樞紐失守后,全國各地都付出了代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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